阿富汗流離失所家庭生活陷入惡性循環
阿富汗流離失所家庭生活陷入惡性循環
毛拉．艾哈邁德*的孩子凝視著爐火，在家裡細小的爐灶緩緩燃起。柔和的燈光為他們的泥磚房屋注入幾許溫暖，並隔別門外寒風刺骨的冰冷，讓他們在喀布爾的冬天得到暫時喘息。
可是，當毛拉從爐灶中提起已燒焦的水壺時，一陣濃烈的毒煙撲面而來。原來他正在燃燒於街邊撿拾的舊地氈及其他可燃垃圾。他説：「我還有甚麼辦法？我們買不起木柴。」
在阿富汗，為生存而作出取捨的類似故事比比皆是。但對毛拉而言，他別無他選。自2021年衝突爆發後，超過70萬人被迫逃離家園，當中包括毛拉一家及他一共14人的親戚。雖説戰爭暫時畫上句號，但由於當地的經濟隨之陷入崩潰，境内流離失所者將要面臨或更嚴重的危機。
聯合國難民署早前於2021就阿富汗的局勢發出警告：現時多達2,300萬名阿富汗人（佔總人口的55%）正處於極度飢餓，而其中約900萬人更須面臨饑荒及「每日急升」的人道危機。
「我們依靠廉價的蔬菜和麵包維生。」
在衝突停止後，不少家庭會借助聯合國難民署提供的援助重返家鄉，但回到當地後他們仍需要為購買糧食、燃料及重建房屋的費用而憂心。但對毛拉這些無家可歸又失業的家庭而言，他們需要面對更嚴峻的境況。人道援助是他們的唯一希望，能防止他們陷入背負龐大債務和生活於飢餓中的惡性循環。
28歲的法格什塔正在喀布爾東郊的一座大樓裡，排隊等候領取由難民署為最脆弱家庭而設的現金援助。她說：「我們依靠廉價的蔬菜和麵包維生。自抵達喀布爾的四個月以來，我們就未曾吃過肉。」
法格什塔與她10歲的女兒蕾哈娜、11歲的兒子阿斯拉姆及20歲的弟弟薩利姆，一同居住在一房單位。經過聯合國評估小組的家訪，她成功獲發兩筆折合490美元（約港幣$3,810）的現金援助。這筆援助資金將可助她應付租金及購物禦寒物資，包括柴火爐灶、額外的毛氈及衣物等的需要。對喪夫的法格什塔而言，這援助可謂來得及時。
然而由於法格什塔過去三個月均無法支付房租，她曾一度擔心遭受房東驅逐。除了依靠薩利姆打零工賺取收入外，他們一家長久靠借貸維持生計。法格什塔說：「我們所有的糧食都靠賒帳換來。」
她計劃把現金援助用以還清現有債務，但這即代表她要用掉一半的資金，而她短期內亦將不會獲批任何資助。她說：「我希望為孩子們提供更美好的未來，讓他們接受教育。然而，我們現時無處可行。」
養育子女並不是她的唯一顧慮。來自位於北部塔哈爾省的法格什塔，曾為美軍部隊擔任翻譯工作。2021，随着塔利班逐漸迫近塔哈爾省，法格什塔與她的父母、其他兄弟姐妹和孩子們等約20人，在別無選擇下逃離家園。
他們出發前往位於西南部的尼姆魯茲省，希望聯絡到專門帶無合法證件的阿富汗人經巴基斯坦、再偷渡進入伊朗的人。法格什塔說：「然而，我們沒有足夠的金錢讓所有人離開。」最終，她的父母和弟弟們前往伊朗，而法格什塔和薩利姆則趕赴喀布爾。由於她的弟弟們只能找到低薪的街道清潔工作，她身處伊朗的家人正在苦苦掙扎。法格什塔在背負照顧孩子們的重擔時，亦要匯款救濟家人，結果讓她自己陷入越漸龐大的債務中。
阿富汗瀕臨崩潰邊緣，流離失所家庭正面臨「人道災難」
難民署目前正為中部地區，包括喀布爾和周邊省份的逾20,000個境内流離失所家庭提供現金援助。難民署駐喀布爾辦事處的高級遣返副主任Ahmad Sattar Faheem表示，這數字較去年上升十倍。當中，絕大部分的境内流離失所者都是租住在廉價房屋內，或與親友一同居住。在喀布爾淪陷的數週裡，有些人在首都附近搭建臨時營地，但當中大部分人目前已重回家鄉。而儘管留下的不少人都住進臨時住所，他們的生活環境條件卻是極度惡劣。
回到毛拉．艾哈邁德的家，他六歲的兒子阿薩杜拉一邊凝視著爐灶的爐火，一邊發出刺耳的咳嗽聲。20歲的長女法爾扎納則蹲在煙囪後，抱着她只有六個月大的兒子烏邁。細小的空間伴隨濃烈的油煙味，但由於家中的另一個房間未有設置暖氣，他們一家只能擠擁於此。他3歲的女兒阿西拉正光著腳，穿著單薄且破舊的衣服，咀嚼她在地上撿拾的一小塊麵包。
大多數時間，這是毛拉一家的唯一食糧，他解釋說：「我從麵包店購買過期麵包，然後把它浸在水裡泡至軟化。」他又向我們展示在碗內儲起的少量米飯。而如果他有更多的金錢，他會用以購買蔬菜。
他們一家自逃離東部楠格哈爾省至喀布爾經已五個月。他們從前有一個小農場，可以為整個家庭提供糧食，並為每年帶來少量盈餘。可是，阿富汗前政府軍與塔利班的戰爭蔓延至當地，使他們無法繼續耕作。毛拉認為唯一的方法就是搬往喀布爾，他說：「那時我們沒想到塔利班會佔領首都。」
他一直嘗試擺脫阿富汗過去十多年政局動盪的陰影，而這是他人生中所面對的再一次巨變。他和家人一直以難民身份生活在鄰國巴基斯坦近20年，直至2010年才返抵阿富汗。兩年前，他的哥哥在前往南部城市加茲尼尋找工作的途中，因遇上一場自殺式炸彈襲擊而喪生。現在，毛拉便為他照顧遺孀和兩個孩子。
起初，毛拉在喀布爾當地一個鄰近的車站從事搬運工作，但所得的收入越來越少。他説：「曾經，我透過為客人搬運行李，能賺取每日100至150阿富汗尼（約港幣$12）的收入。如果我現在能於一週内賺取同樣的收入，那實在是太幸運了。」與此同時，麵粉及燃料等基本物品的價格不斷上漲，但阿富汗貨幣卻在貶值。
毛拉與法格什塔的經歷相近，他以往的糧食都是靠賒帳回來，但當地的檔主現已停止賒借給他。他估計目前仍拖欠檔主至少35,000阿富汗尼（約港幣$2,720），對於一無所有的家庭而言，這是個沉重的負擔。
毛拉面露痛苦説：「每當迎面遇到檔主，我都會立刻埋頭躲避。」
現時，毛拉一家正在依靠由慈善機構及難民署所提供的265美元（約港幣$2,060）冬季援助來維持生計。隨著塔利班逐漸迫近，他們的房東因此逃亡，留下租務讓鄰居打理。那名鄰居對他們一家的遭遇感到痛心，因而未有徵收租金。儘管鄰居窮困潦倒，他們亦會偶爾為毛拉一家送上麵包。
毛拉看著他赤腳的孩子說：「我為冬天剩下的時間感到擔憂。真主在上，希望我們能得到援助，否則我們就要上街乞討。」
*為保障當事人，所有名字均為化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