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個月在海上漂流逃亡旅程
七個月在海上漂流逃亡旅程
在海上半年之後,Junaida(中)和其餘三名倖存者到達印尼亞齊省。
他們在海上漂流接近七個月。
2020年三月,這數百名男女老幼支付了旅費給走私者後,便紛紛擠上船隻踏上逃亡之旅。當時走私者告訴他們旅程只長約一週。他們早於約三年前,已曾因暴力衝突及迫害而逃離在緬甸的家鄉,有些人目睹自己的村落被夷為平地,部份人更因此失去家人或遭受性侵犯。
他們在孟加拉找到了庇護所,但卻依然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未來。然而他們的毅力對在孟加拉的人道救援工作帶來重要成果——他們為應對季候風挖掘溝渠,並加強臨時庇護所的防禦力;為防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,他們亦逐家逐戶向鄰居宣傳防疫資訊……然而,在擠擁不堪的庫圖帕隆難民營中,他們的生活條件相當惡劣,而他們亦沒有機會接受正規教育、工作或自由活動。
與營地中的難民一樣,許多年輕難民因渴望尋求更多機會而登船。當中的年輕人希望尋找工作,而年輕婦女則多數為了婚姻。部份人即使知道旅途危機四伏,也希望能與家人團聚。他們都渴望生活在一個安全的地方,可以掌握屬於自己的生活。
但是這趟海上旅程很快變成一場夢魘。船員不但毆打抱怨的乘客,甚至還刺傷他們,有些船員更性騷擾或強姦女乘客。
隨著航程由一週變成數週,然後變成數以月計,船上食物和飲用水嚴重短缺,對所有人的生命構成重大威脅。有乘客生病發燒,身體亦開始出現腳氣病(即維他命B1缺乏症)的病徵—— 腫脹,據推測船上已有數十人因而死亡。
難民懇求船員讓他們上岸,但船員無視他們的意願。
最終,船員強迫飢寒交迫的乘客轉到一艘較小的船上,他們只能擠在一起。當中至少有30人已離世,但他們仍然要在海上漂流。
終於在2020年9月7日,他們在印尼亞齊省的北岸登岸。船上三分之一的倖存者必須接受住院治療,而其中三人在登岸數天之內去世。
一同認識五位倖存者,聽聽他們為何冒著生命危險登船,了解這段悲痛的海上旅程。
「我姐姐只有身上的衣服。 四個月後,她的襯衫變得單薄破爛……我將我的衣服給了她。」
— Haresa Bibi,18歲
兩年前,Haresa通過電話與一名男子結婚,並與未婚夫參與了一場遙距婚禮。這種儀式過去一年在羅興亞難民群體中變得十分普遍。為了與身處馬來西亞的丈夫聚首,她離開孟加拉,在海上漂流了整整六個月。
在船上的第二個月,她的姨姨去世了。四個月後,她的哥哥也喪生。當他們到達亞齊省的兩天後,她亦失去了姐姐。
Haresa說:「登岸前兩個月,姐姐身體開始出現腫脹,間中還嘔血。她祈求真主不要將她帶走,不要在船上奪去她的靈魂,她不想自己的屍體被扔進海裏。」
在與我們難民署的對談中,Haresa告訴我們她是所有倖存者中最不幸的一位。
她說:「在這五、六百人中,我們三個兄弟姐妹成功登船,但有兩位都過身,只剩下我一個人。」
「人們變得焦慮和沮喪,然後船員開始毆打他們。我幫了其中兩個人洗去身上的血漬。」
— Begum Ziyah,19歲
許多年輕女士都面臨婚姻的壓力,而悲慘的是連年輕女孩亦一樣,Begum便是其中一位。在她居住在孟加拉難民營時,她的兄弟通過電話,告訴她不久後她將成為家庭的負擔。19歲的她當時仍然單身,而他們更擔心年邁的父母將無力為她安排婚姻。
Begum的兄弟早已經離開孟加拉,在馬來西亞建立新生活。他們讓父母將Begum送往馬來西亞與他們同住,以便為她找個丈夫。她為此準備踏上為期七天的船程。
當她在船上卻待了數個月、並目睹無數可怕的場面後,Begum感到十分恐懼。她說:「我也感到憤怒,但我們身處大海中心,我們甚麼都做不到。」
「我們無法走動。我們缺乏食物,更遑論洗澡。這好像我們已經到了審判之日。」
— Asmotulleh,21歲
Asmotulleh在孟加拉看不見前途。當他姐姐在馬來西亞的未婚夫提議帶她去那裡時,Asmotulleh同意陪伴姐姐出發,並希望在那裡找到工作,以撫養父母和兄弟姐妹。由於他和姐姐都無法取得護照,他們只能找走私者安排旅程。
他曾受到船員毆打。船上只有一個供數百名男子共用的洗手間。他每月只用海水洗澡一次。而每週他只可以偶爾與姐姐見面。
當船靠岸時,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哪裏。當地人說他們在印尼亞齊省。Asmotulleh不在乎他在哪裏,他說:「沒人願意繼續在海上漂流。無論在哪個國家,每個人都只希望能夠踏足土地。我們很高興看到萬家燈火。」
「緬甸是我的故鄉。如果我們能夠在那裏和平生活,我寧願在自己的國家生活。」
— Mohammed Hasan,17歲
Mohammed想尋找工作,但難民在孟加拉並沒有合法工作的權利。自2014年他與家人逃離緬甸以來,他就一直在孟加拉居住。因此他希望前往馬來西亞與父親團聚。他說:「我想在那裏生活和工作。」
在航行期間,Mohammed目睹人們死亡。他的身體開始出現腫脹和發燒。當他見到一個口渴的人將自己的襯衫擰乾,然後把扭出來的汗水喝掉,他感到十分驚訝。不久之後他也做了同樣的事情,他從衣服上扭出帶鹹味的汗水。
當船終於靠岸,他感到喜出望外。 他回想:「我感到非常高興,就像從地獄到天堂一樣。 我覺得我死而復生,獲得第二次生命。」
「和平意味我依然擁有生命。我希望像其他人一樣生活。」
— Junaida Hafsa,15歲
在逃往孟加拉並隨即失去母親後,Junaida決定前往馬來西亞尋找姐姐。她的姐夫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。她說:「有人開車來……帶了我到某個地方,然後我就上了船。」
Junaida憶述此後還有兩趟船程,最後她登上一艘載滿陌生人的大船。幾個月過去,人們開始生病,更有不少人去世。當船員將難民趕到一艘較小的船及拋棄他們時,Junaida除了希望生存之外已經沒有甚麼奢求。船上的食物和飲用水僅能夠支撐三至四天,而他們在12天後獲救,並在亞齊省登岸。
她說:「我們當時對未來並不抱有盼望。我們不知道我們是生是死。我們只是盡可能往某個地方前進。」
2017年底,緬甸若開邦發生廣泛暴力事件,迫使超過70萬名無國籍羅興亞人逃離家園,並前往鄰國孟加拉尋求安全庇護。這是近代規模最大和速度最快的難民潮。
年復一年,難民和移民付錢給走私者,務求能夠透過水路從孟加拉和緬甸前往馬來西亞 -- 一個許多人均有相識的朋友或家人展開新生活的地方。但許多人在途中才發現自己被走私者拋棄或綁架為人質,這些走私者常常以此威脅難民支付更高的金額,而很多政府也不願讓這些船隻靠岸。在他們當中,有些人成功登岸,也有些人卻不幸離世。2015年5月,走私者在孟加拉灣(Bay of Bengal)和安達曼海(Andaman Sea)拋棄了至少5,000人。當中許多乘客是羅興亞
人。當地政府最初未有展開搜救任務,或讓任何乘客登岸。期間數十人死亡。而當在海上遇險的羅興亞人的照片成為國際頭條新聞後,倖存者最終因此獲救下船。
翌年,各國領導人參與「峇里協定」(Bali Process)會議,商討打擊人口販賣、偷渡及其他罪行,致力阻止同類事件再次發生。然而在四年之後,承諾並未有兌現。
在整個南亞和東南亞地區,許多流離失所的羅興亞人繼續在邊緣地區生活。他們無法獲得基本醫療保健服務、潔淨飲用水、穩定食物供應,或富意義的工作和接受教育的機會。
在孟加拉的羅興亞難民
866,457 人
來源:孟加拉政府及聯合國難民署,2020年12月31日
188,540 家庭
來源:孟加拉政府及聯合國難民署,2020年12月31日
52% 兒童
來源:孟加拉政府及聯合國難民署,2020年12月31日
自新型冠狀病毒爆發以來,在孟加拉科克斯巴扎爾的羅興亞難民告訴聯合國難民署,因為失去收入以及因應疫情而實施的行動限制,令他們承受了更多的痛苦。許多人表達他們感到女孩在當地生活並不安全,也有很多人表示家庭暴力的數字有所上升。
聯合國難民署致力改善居於孟加拉難民的生活,為他們提供援助並與政府合作興設基建,同時也提供潔淨食水和改善衛生設施。但國際社會必須支援收容社區,並與難民一同尋找長遠的解決方案。羅興亞難民告訴聯合國難民署,他們希望能和平及有尊嚴地重返緬甸。
讓羅興亞人能夠安全回家,並重獲他們基本的權利,包括出入自由,以及為他們提供能成為公民的途徑,這些都是緬甸的責任。
「現在是時候終止這個由暴力、流離失所及無國籍組成的惡性循環。」
– 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 菲利普·格蘭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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